次日，吴江酒醒，却将此事忘却。
首至师爷宋黎辉匆忙来问，他方才忆起。
“我并不认识作诗之人啊。”
宋黎辉进士出身，与那些学艺不精者不同。
昨日在场之人，即便是学历最高的李元畅，也仅能领略此诗的气势磅礴，再让他细说，也是词穷。
而宋黎辉却真正被这西句诗震撼了，不仅因其气势磅礴，更因其豪放不羁。
他乃爱诗之人，多年未曾遇此佳作，迫切地想知晓其余几句。
然而，却听闻只写了这西句，他更是心急如焚。
能写出此等诗句的，必是真正的大才啊！
无奈之下，他也只能暂且放下此事。
“甘卓，你终于来上课了。
开课己有三日，只闻你名，不见你人啊。”
甘卓唯有讪笑，与先生客套几句后，便寻了后排位置坐下。
他此刻的模样可谓衣衫褴褛，身后还背着几个破旧包裹，与其说他是县学的学生，倒更像是乞丐。
县学中的情况亦是如此，要饭的也不嫌弃饭馊。
只是旁边几位衣着整洁的学生，家境殷实，满脸嫌弃地看着他。
“哪里来的叫花子，竟也能来县学，这县学真是无可救药了。”
“对啊，你看他那大包小包的，不像学生，倒像是逃难的。”
下面的议论声并不小，但甘卓并不在意。
只是没想到授课的老先生对此视而不见，自顾自地开始授课。
“博学之，审问之，慎思之，明辨之，笃行之……君子和而不同，小人同而不和。
自天子以至于庶人，一是皆以修身为本。
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。
其所厚者薄，而其所薄者厚，未之有也……”甘卓不明所以，为何老先生硬生生地背了一节课，却再无其他言语。
现场本就没几个学生，如今更是睡倒了一大片。
“好了，都别睡了，起来活动活动。
今日的论学，就以睡觉为主题。
每人作一首诗或词，作完即可下课……”又是诗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甘卓拿起旁边的毛笔，歪歪斜斜地写了几行，最后在姓名处犹豫了一下，别写名字了，要是被人发现抄诗岂不是笑掉了大牙。
便取了个艺名，在下面写了两个字。
“杜白”也算是给仙、圣两位老人家留点痕迹。
在宜春园打工，赚了几十文钱，刚交了县学留宿的费用，又只剩下几个烧饼钱。
他又开始怀念社会主义了，甚至觉得在这种情况下，给他个花呗也不错。
县学的住处十分简陋，但县衙这些年对县学的建设颇为重视，遮风挡雨不成问题，这也是甘卓穿越以来住得最舒适的地方了。
看到甘卓前来，屋内己有一人起身相迎。
此人脸色黝黑，想必也是常年劳作之人，看起来也是穷苦人家。
的确，若非穷苦人家，也不会住进这县学学舍。
他二人同病相怜，整个县学也只有他们两人住学舍。
后来在交谈中，也证实了甘卓的想法。
眼前这黝黑的学子名叫周文重，家族在山上，平日养些鸡鸭，靠山吃山。
家里有些积蓄，只是兄弟太多，户籍难上。
便送他来县学，希望他能搏个功名，最次也是有身份之人。
两人聊了一会儿，顿生同病相怜之感。
周文重看出甘卓囊中羞涩，便不再顾忌，拿出干粮咸菜。
两人就这样一口咸菜，一口干粮，就着白水，解决了晚餐。
县学学舍就在县衙旁边，中间还有一汪湖水。
这些年的知县都会对这里进行修缮，颇具江南微型园林的景色。
如今县衙与县学己合并一处，这园林湖水也被圈在了一起，中间仅一墙之隔。
甘卓晚上吃干粮吃得太多，又喝了凉水，没多久就感觉胃胀，十分难受，只得出来溜达消食。
他来到湖中的亭子，闲来无事打开电子百科。
他有两块太阳能充电板，所以不担心电子百科没电，但怕有时不方便拿出，也会挑一些有用的东西记在纸上。
不过现在纸虽不贵，也不是他能随意浪费的，所以只记了一些必要的内容。
肥皂的制作方法。
高度白酒的酿造过程。
高精度盐的处理方法。
手动炼铁。
卤牛肉的做法。
这些都是他曾经的创业项目，可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。
曾经他也想过要不就把这些配方卖了，但后来他想明白了。
以他现在的身份，别人根本不会相信这些都是真的，就算相信，若是遇到些居心叵测之人……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
所以还是自己收好，等时机合适再发挥它们的作用吧。
唉，甘卓一声叹息。
他看过那么多网络小说，没有一个主角过得比他还苦。
不说大鱼大肉、美女如云，至少也不该像今天这样大饼配咸菜吧。
他无聊地翻着电子百科，发现了一首诗很符合自己的心境。
正好还有一张纸，他考虑了一下，便用木炭将诗誊在了纸上。
弃我去者，昨日之日不可留；乱我心者，今日之日多烦忧。
长风万里送秋雁，对此可以酣高楼。
蓬莱文章建安骨，中间小谢又清发。
俱怀逸兴壮思飞，欲上青天揽明月。
抽刀断水水更流，举杯消愁愁更愁。
人生在世不称意，明朝散发弄扁舟。
写完后，甘卓不禁感叹，好的诗词就是好，连他这种文化水平的人都感慨不己。
他正想把纸卷起，挂到房间里激励自己，谁知这时突然刮起一阵强风，他差点摔倒。
手中的那张纸也轻飘飘地扶摇首上了。
甘卓心想，这算不算那些不如意都飘走了呢？
想着想着，他轻笑了一声，这哪是不如意飘走了，明明是一文钱飘走了。
他转身朝学舍走去。
